十月的一个周五晚上，在马斯佩斯的一处摄影棚里，两位女演员——辛西娅·尼克松与克莉丝汀·芭兰斯基——正在排练一场《镀金时代》中的关键戏份。这是这部HBO时代剧中罕见的“权力易手”时刻。芭兰斯基饰演的阿格尼丝·范赖因一向是这个名门家族的独裁者，但上一季末，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奥斯卡因投资骗局把她的财产折腾得精光，而尼克松饰演的妹妹艾达——一向默默无闻、热衷慈善——却意外继承了一笔遗产，来自她刚刚去世的丈夫，由罗伯特·肖恩·莱纳德饰演。
“在新一季开拍前，我们私下开玩笑说，她会怎么处理那栋宅子，”尼克松说，“她会不会把这栋优雅的砖房改成救济厨房？”
剧情设定是，艾达如今投身多项公益事业，其中包括禁酒运动。在当天拍摄的一场戏中，她尝试说服仆人们签署戒酒承诺书，结果可想而知，遭到阿格尼丝的强烈反对。排练时，芭兰斯基一句关于英国人“忠于女王与酒瓶，顺序未定”的讽刺台词被反复咀嚼，如同钢琴家在练习小品曲。而在一旁的工作人员——包括一位穿着印有芭兰斯基头像、金属摇滚风格T恤的助理——则围着扮演艾达爱犬的小猎犬发出一片惊呼。有人问“与这条狗合作感觉如何”，芭兰斯基模仿角色口吻回应：“无可奉告。”
这就是《镀金时代》的典型张力所在——微小如针脚的琐事，常常拥有撼动命运的分量。第一季大半篇幅，都围绕着新贵贝莎·罗素如何设法让保守派权贵们愿意出席她女儿格拉迪丝的舞会。其他“重大情节”包括：一位“法国”厨师其实根本不是法国人；一名女仆苦心设计并申请专利的闹钟；还有阿格尼丝鼓起勇气穿过街道，亲自去和罗素一家说话。
2023年，《纽约》杂志评论人凯瑟琳·范阿伦东克指出，在《镀金时代》中，“那些原本应该掀起风暴的大事——如工人运动、老年结婚又立刻丧偶、种族隔离、电力的发明、金融崩溃——常常轻描淡写；而一些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，却被处理得如末日来临。”有趣的是，这部剧一边用略带调侃的姿态邀请观众“加入这场小题大做的狂欢”，一边又时常正襟危坐、郑重其事地讲述一锅做坏的汤有多“天崩地裂”。
这是一种“治愈系”的观看体验——同时也许是对“治愈”本身的讽刺。导演之一兼执行制片人迈克尔·恩格勒透露，剧组早在第一季拍摄“阿格尼丝过街”那一镜头时，就知道它会成为本剧的“标志性场面”，那种带着自我意识的“戏剧化”，区别于朱利安·费罗斯此前创作的《唐顿庄园》调性。“我们希望观众能体会到其中的点到为止，那种‘有点浮夸但看着真过瘾’的感觉，最好别太油。”
尽管剧中充满了浮夸与戏剧化，《镀金时代》对历史考据却颇为严谨。此前剧情涉及了工会罢工、布鲁克林大桥的建设，以及争夺纽约最具声望歌剧院的暗战等事件。该剧历史顾问、埃默里大学非裔历史学教授埃丽卡·阿姆斯特朗·邓巴最喜欢从当时的报纸八卦专栏中汲取灵感（本季剧情将涉及当时方兴未艾的“离婚社交规矩”）。费罗斯曾笑称，他的“理想状态是观众边追剧边查维基百科，最后再买几本相关主题书籍回来读”。
剧中对餐桌礼仪也极为讲究。凯莉·库恩常常提醒客串演员：举酒杯一定要捏着杯脚，别让剧组因为手指拿错位置而重拍整场戏。而尼克松则透露，因为这一季和《欲望都市》衍生剧《就这样……》同时拍摄，她的“镀金时代礼仪”已刻进肌肉记忆，竟然在另一个剧组也习惯性地用托碟端咖啡，“我当时就想，这也太疯了吧，米兰达才不会这样。”
本剧拍摄节奏紧凑，常常在多个场景同时开工。剧组搭建了纽约上东区街景的复刻场景，范赖因家和罗素家的内景分别设置在不同的摄影棚，还有大量实景拍摄地遍布长岛和纽波特。剧组通常会在春秋季节前往罗德岛，避开旅游高峰，借用当地的历史古宅拍摄，在罗德岛影视委员会与文保组织的支持下进行。
执行制片人大卫·克罗克特透露，剧组常常“东拼西凑”地组装各家豪宅。例如，罗素家的厨房取自爱德华·朱利叶斯·伯温德为自己建造的“榆树庄园”，而乔治·罗素的卧室则拍于由阿尔娃·范德比尔特所建的“大理石庄园”。导演们必须精准构图，避免“从阿格尼丝家的走廊一转弯，竟然进了罗素家的餐厅”这类穿帮，也得确保现代防护地毯、扶手栏杆等痕迹不会入画。如今，他们几乎把所有适合拍摄的古宅都用遍了，还在不断寻找新地点。“我们快没别墅可拍了，”美术总监鲍勃·肖苦笑道，“他们总是要办舞会、办派对，然后我们就得琢磨，这一场怎么才能和上一场不一样。”
邓巴的研究也为剧组提供了新灵感，让《镀金时代》下一季有机会拓展纽波特的黑人精英阶层视角。邓巴、饰演佩吉的德尼·本顿，以及编剧兼执行制片人桑娅·沃菲尔德曾推动扩大佩吉这一角色的戏份。佩吉此前从布鲁克林的富裕家庭出走，追求独立，一度前往南方报道塔斯基吉学院，但剧情线曾一度偏于说教。本季，她与家人一同来到纽波特——当地曾有一批独立且富有的黑人上层群体。饰演佩吉母亲的是奥德拉·麦克唐纳，其角色在纽波特显得“土气新贵”，而新登场的“黑人贵妇女王”则由菲丽西亚·拉莎德饰演，是个毒舌金句高手。
本顿表示，这是她与邓巴从第一季前就开始努力推动的方向——希望拓宽《镀金时代》中黑人故事的视角。她尤其激动于佩吉终于能经历柔软、穿上华丽礼服、参加属于自己的舞会：“我们一直梦想着能看到一场与罗素家同规格的黑人舞会。”
同样是在那个周五夜晚，在长岛另一角的摄影棚内，饰演罗素一家的演员们穿梭于如飞机库般的巨型布景中，华丽舞厅与宽大楼梯让现场宛如帝国宫殿。摄影棚内还悬着一个如蛋糕切片般的歌剧院舞台模型，刷上绿边，方便后期特效制作。对比之下，芭兰斯基和尼克松在范赖因家的布景就“寒酸”得多。
饰演格拉迪丝的泰莎·法米加调侃说，自从住在“金屋”太久，她几乎忘了其他角色的生活是怎样的。有次她前往范赖因家拍戏，第一反应是：“哇，原来你们过得这么惨。”
在范赖因家，权力的悄然转移正默默酝酿，而在罗素家，这一季的主线是格拉迪丝的婚事。周末收工前，库恩和摩根·斯佩克特正在拍摄一场争执戏份。库恩像骑兵冲锋般演绎她的角色——一个出身农场、誓要在上流社会中开辟一席之地的女人。上一季她刚成功逼迫纽约权贵支持自己青睐的歌剧院，如今又计划将女儿嫁给一位令人不悦但拥有头衔的英国公爵。
这场戏中，库恩身穿一件制作耗时六周的定制服装，一边质问，一边逼近丈夫；斯佩克特则边喝威士忌边沉默回应。两人临场加了几句对白玩梗：“这事总得有人管吧？”“别看我，我不管。”“谁是‘我不管’？”他们的夫妻争执并不多见，前几季中二人的关系向来现代、平等、稳固。斯佩克特说：“我们俩一直很享受演绎一段‘有效婚姻’，现在突然变成互掐，拍起来其实挺心累。”
两人也做好了心理准备，迎接粉丝反应。尽管剧中两人是资本主义的化身，但现实中却成了粉丝最爱的“神仙眷侣”之一。有人还专门制作“铁路老公”T恤纪念乔治。斯佩克特笑称自己其实是社会主义者，还认真补充说：“很多社会主义者建议阅读《金融时报》和《彭博》，以理解资本世界的运行方式。我现在也是这么做的。看这部剧，也是一种观察资本结构的窗口。”
这对演员也算是最积极与粉丝互动的一组。库恩会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幕后花絮，比如自己穿束腰紧身衣吃披萨的搞笑照片；在二月的红毯上，她还感谢同志群体“让我们拿下了第三季。”她说：“我啥都看，也算是种暴露疗法了。”
而到了十月底，《镀金时代》在纽波特的存在感几乎铺天盖地。在某栋豪宅内，两名剧组人员正盯着一面古董镜子讨论：“这是我们的道具？还是原来就有的？”在临海的悬崖步道上跑步（库恩强烈推荐这条路线），还能看到穿女仆制服的群演从大巴上下车。
库恩笑着说，她有一次拍摄空档心血来潮，戴着棒球帽偷偷报了个“镀金时代主题游”，自以为不会被认出来，结果被一位年轻导游当场认出。“他还顺便给我讲解了一大堆房子的历史——而且比我懂得还多！”
By Jackson McHenry
From VULTURE
